154. 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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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眨眼到了四月，距离凌氏兄妹的倒台，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两个月里，大雍朝内部政局平稳。外部，虽说丢了西域，但好在军政大权重新掌握到了石天惊手里。以乌孙为首的诸国虽想趁着贺光焱病重继续作乱，可大雍军队重整旗鼓，死守玉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面对这固若金汤的一幕，乌孙国等也只能望洋兴叹。短时间内，边疆大概率，是不会有战争爆发了。

内部外部的危机都解除了，大雍朝的百姓们也跟着吃了颗定心丸，不再像前几个月那样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了。该种庄稼的种庄稼；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进京赶考的，也重新拾起了书本，不眠不休地复习……大雍朝的国都，一扫阴霾，很快便恢复了昔日里花团锦簇的繁荣盛景。

唯独这一天，气氛稍稍地有些微妙。

这一日，是凌氏兄妹在菜市口，公然处决的日子。

天还没亮，便已经有百姓摸着黑起来了。他们早早地挤到了宫门口、刑场上、乃至囚车即将经行的路上。一眼望过去，黑压压地全都是人，甚至不少百姓，是不惜放下自己繁重的生计，也要特地赶过来的。仿佛凌氏兄妹今日之刑，于他们而言，真的是一件天大的事。

太阳升了起来。

大地被照亮，已隐隐有了些燥热。

站得久了，不少百姓身上都出了汗。有人取下头巾，不断擦拭。

但尽管如此，都几乎没人离开。

沉默与肃穆笼罩在京城最宽阔的长街上，长达数个时辰。直至午时一刻，皇宫大门缓缓打开。

辘辘的囚车声响了起来，人群沸腾了！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争先恐后地透过人群往里看。很快便有人叫了起来：

“在那儿！在那儿！是他！是那凌贼！”

只见最前方的囚车上，数个沉重而巨大的锁链牢牢地缚着一个人。那人身形极矮，不仔细盯着，几乎要找不到人。离得远的百姓只觉得纳闷，离得近的，却是能看清楚的：

原来是凌崇被活生生地砍掉了四肢。手、胳膊、脚、腿，均从根*部截掉，一点儿都没剩下。一个原本粗壮结实，威风凛凛的大汉，如今，竟成了一个形貌滑稽的侏儒。下盘抵在车上，还没有别人跪着高，倒也着实令人唏嘘。

可即便这样，百姓们也绝不会就此放过他。

因为他的私利，因为他的野心，因为他的丧心病狂，害死了多少戍边将士？那十数万年轻将士的鲜血，洒在边疆，却痛在每一个百姓的心头。

十万人，整整十万人！

那是谁的儿子，是谁的兄弟，又是谁的父亲？

以往的这种场合，有官员要被当众处死的时候，来凑热闹的百姓其实是很少的。绝大多数人，不过是躲在远远的地方，偷偷地看一眼罢了。小老百姓混口饭吃不容易，大人物们动动手指，就能轻易碾死他们一家老小。所以他们怕呀，便是即将要被处死的官员，他们也是不敢惹的。能绕开便绕开，祸事不落到自己头上，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百姓怯生生的。

百姓从来都是怯生生的。

可唯独这一次，不一样。

他们的孩子死了，十几年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死了。那么个阳光健康的大男孩儿，走的时候，眼里有光，心中有梦。怀着报效国家的憧憬，怀着戍边安民的理想，孤身一人，去到离家千万里之遥的西疆。爹娘日日夜夜，盼断了肠，可最后盼来的…却是他们的死亡……

他们不是像个战士那样，征战沙场而死；不是像个男人那样，血尽粮绝而死；他们是被自己人活活害死的，是被奸佞出卖、通敌搞死的，他们死的憋屈，死的冤枉……

他们的孩子冤啊！！！

你们这些当官的，爱怎么斗怎么斗，谁当皇帝都不要紧。可为什么偏偏…偏偏要害死我们的孩子？！！

钱、权、名利……你们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要为了拥有更多，连我们唯一的孩子，唯一的一点儿希望都要剥夺。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多少百姓流干了泪，盼的就是这一天。而今这天终于来了，他们又岂有不到刑场啐上一口的道理？

所以一路上，数不清有多少人，朝着凌崇的囚车吐唾沫，扔臭鸡蛋，扔烂菜叶子。囚车走到哪儿，百姓们便跟着骂到哪儿。要不是路两边有官差拦着，只怕群情激愤的百姓，都要冲上去把凌崇给生吞活剥掉了。

“凌崇，你这卖国贼，你害死我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丧夫多年，儿子和我…就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儿子说参军是为了孝敬我，挣钱给家里盖房，好让我安享晚年…现在他走了，我一个老太婆子，我怎么活……”

“大坏蛋！你害死了我哥哥，我没有哥哥了，我要让大灰狼吃了你，呜呜呜……”

人群之中，有老汉慷慨陈词，怒声控诉；有几岁稚童，鼻涕眼泪爬满了脸，嚎啕大哭；更有一位发已花白的老妇，竟是在恸哭过后，一头撞死在了法场的石柱上，激起阵阵尖叫，片片惋惜……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凌崇很多事，都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可殊不知，有人会记得，有人会在意。

那十万条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为了目的随时可以像棋子一样舍弃掉的生命，有朝一日，竟也会化作汹涌的潮水，将他吞没至顶。

凌崇没了手，又没了腿，早已是个不人不鬼的状态了，甚至连躲避那些臭鸡蛋都做不到。他的脸被烂菜叶子砸了一路，已然邋遢到不能看。可即便如此，他的心里，也依旧没有半点儿悔改之意。

他并不后悔。

哪怕贺光焱砍掉了他的四肢，哪怕这些刁民趁机对他落井下石，他也毫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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