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宓隐躺在窗前的软塌上,晒着月光轻轻晃动腕上的骨铃,一下、两下,却迟迟未得到师叔的回应,是以她举起骨铃留音道:“师叔,师叔,夏钰的父亲要给他过生辰,邀请我们一起参加呢,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阿宓都想你了。”

她说完,便化回琉璃草蹦跶到琉璃瓶内休养去了,却不知寻澜此时正身处幽冥深渊,即将面对自己未曾知道的真相。

寻澜踏遍幽冥十六都,一直未能寻得崔钰的命魂所在。他不得不求助冥妄,因为在这冥界之中,只有一处是他也不能进入的,唯有历任鬼帝可踏入,那便是冥界禁地——幽冥深渊。然而,寻澜并不希望那里有他所寻之物,因为,这里听着便是不祥之地。

这是寻澜第一次来幽冥深渊。年幼时,也曾闹着父君带他来这里玩,犹记得对他无限包容的父君一脸严肃地对他说:“澜儿莫要胡闹,你以为这世间哪里都能任由你出入吗?父君希望你永远不要想着去幽冥深渊。”

彼时,他只觉父君凶他,同母亲哭诉了一番,母亲告诉他那幽冥深渊只有鬼帝可入,待他做了鬼帝,便可任意进出了,而后带他到人间放了个风,这事便被他抛在脑后了。幼时的寻澜总想着以后当上了鬼帝,一定先去幽冥深渊看看。

今日随冥妄来到此处,他才大概明白了父君当年说的话,这幽冥深渊他也大抵只会来这一次了。

寻澜曾以为,幽冥深渊便如其名一般,是深不见底的渊。然而,等他深入其中才发现,幽冥深渊深不过百尺,只是入口至底部皆被黑雾笼罩,入眼皆是黑暗,让人有种永无尽头的错觉。他以为,幽冥深渊的处罚与那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不同,那些切肤之痛远不如这种漫长的孤寂折磨人,在这里困上百年,只怕连灵魂也没有了。

寻澜站在黑雾之中,静伫片刻,感受到一丝微弱的魂息,双眸锁定那魂息所在之处。

察觉到他的目光,冥妄指尖微动,放出点点淡蓝色的鬼火,在黑暗中点亮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一个不停抖动的白团。

寻澜提步,缓缓走过去,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问道:“这就是崔钰的命魂吗。”是疑问,也是肯定。

寻澜不知崔钰的命魂被困了多久,久到连有人来到也未曾挪动过半分。寻澜甚至无法将眼前的白团子与当年一笔画乾坤,叱咤幽冥十六都的判断,他那肆意洒脱的好友联系在一起。

“是。”冥妄眸中浮上一丝不忍,在这里,他可以不用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五百年。”

闻言,寻澜怔愣住,他从不信世上有巧合之言,有因便有果,有果皆有因,因果相随。他知道,崔钰命魂被囚于此,定与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有关。

“叔父,”这也是回冥界之后,寻澜叫的第一声叔父。

冥妄负手而立,长叹一口气,缓缓向寻澜道出他所不知道的那些往事。

“当年,你携胜遇逃至人间,致使人间洪水肆虐,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崔钰为了帮你,擅自将这些本不该死的凡人从生死簿上抹去。你当知道,崔钰此举,是违反天规,且之后天帝来到冥府同我要你的行踪。澜儿,二选一,在你和崔钰之间,叔父只能选择保你。”就如当年你的父君和母亲保护你一样。冥妄不能让自己唯一的侄儿陷入危险之中,不然,万年之后他恐无言面对哥嫂。

“天帝帝阿为人心胸狭隘,若他亲自动手,只怕崔钰三魂七魄早已消散于六界中。是以,在他问责之前,我只能先一步严惩崔钰,夺去他命魂,并受十世轮回之苦。”

冥妄如释重负一般,终于将藏在心底五百年的真相说了出来。彼时,不知情的众人只道冥妄无情,明眼人都知道崔钰是在帮寻澜,他还无情地将崔钰命魂夺出囚于幽冥深渊之中,做的未免太过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冥妄此举也是保护崔钰。旁人只知道幽冥深渊是冥界禁地,却不知这里乃是冥界唯一一处其他五界不能接近之地,也是是天庭的暗线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的地方。

听罢,寻澜怔愣住,平日无波的眸子里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他不知道崔钰竟为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自己真的是逃避逃避太久了,垂眸思索片刻,他似是做出了选择。

寻澜心思一动,冥妄便知他要做什么,毕竟这么多年的鬼帝不是白当的。是以冥妄阻止道:“澜儿,崔钰的事我自有安排,定会让他完完整整地归位。”冥妄道。

他已兼任判官之职五百年了,还要应付其他五界安插的各种眼线,真的太累了。原本崔钰此生轮回结束,冥妄就会让他完整地归位。毕竟严惩掌生死的判官如此之久,早给足了他帝阿面子。

“叔父,我决心已定,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见他心意已决,冥妄暗叹一口气道:“你有何打算?”

“过几日便是七月十五了,届时鬼门大开,侄儿想趁机带走崔钰命魂。”他想让崔钰平安健康的过完此生,他不忍原本那样肆意洒脱的人如今就只能躺在床榻上等死。

事由他起,也应由他了结,即使这样会扰乱他平静了五百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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