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叙之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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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道离开中原，想入苗疆，需得穿过一片密林山谷。这是冷玉临行前，一个常年在中苗两界跑商路的人告诉她的。

“小女侠，你为我们村子斩除妖祟，杀了一个心腹大患，我们确实感激。所以啊，才劝你不要去苗疆那地方。你年纪轻轻，许是有所不知，这几年来，中苗两地之间的山林变得难走了许多，不少人不死心，还想要跑商路，结果困在林子里，都没办法出来。小女侠啊，你若是想寻些刺激的所在，回往东南尚有闽粤，北上而行亦有关外大漠，何必要来这苗疆之地？”

但直到现在，冷玉亲至这片密林伸出，方才知道那跑商的人所言非虚——苗疆的这片密林本就隐藏在高耸的山峰之间，其间好走的林道又被茂密苍翠的林木遮掩，肃杀冷寂，无尽的秘密和危险仿若一双双窥探的眼，隐藏在宽阔的林木和蜿蜒着的藤蔓之间。

冷玉甫一踏入这片密林山谷，就感到一股寒意沁入骨髓。这里举目四望，不见天日。就连到了亭午时分，阳光都难以穿透茂密的树叶，只有微弱的光线洒落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斑。

冷玉已经不知道在这里走了多久了，在这样的密林深处很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有不少想要到苗疆去的中原方士便是在这里迷失，再寻不到前进的方向，变成被藤蔓缠裹束缚着的森森白骨。

不过，对冷玉来说，想要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密林，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她将手中长刀往地面一顿，刀尖拄地后，她空出一只手来，拨开挡在自己面颊上的发，一只灿金的眼瞳赫然露了出来。冷玉眨了眨那只金瞳，眼前的景色忽而为之一变——右眼看到的尚且还是冷寂阴暗的森林，左眼里的景色却好似被一片阴沉朦胧的雾气所笼罩，一片雾霭沉沉之中，一条金色的光线从她脚下延伸开来，直通到密林深处去。

这林中竟然有阵法。

难怪有那么多人悄无声息就葬身在这片密林当中。

冷玉骤然一惊，纤长的眼睫颤了又颤，左眼之中那脆弱的金丝乍然绷断，化成盈盈光点消散了去。她长舒一口气，凝神屏息，眨了眨眼，那只左眼便又一次望见了那根金线，这一次，她提起长刀，顺着那根线延伸过去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冷玉这只金瞳是在三岁那年出现的，那时候同村小孩玩闹，争抢糖糕，一不小心推了她一把，冷玉后脑重重摔在石块上，家里人请了郎中来看，说是脑后多了些淤血，左眼再想看见，只怕困难了。可谁知道，拆了棉纱之后，大家却发现冷玉的那只左眼覆上了一层金色的薄膜，而且，她非但视力没有受损，能看见的东西反而更多了。

五岁那年，冷玉说隔壁陈大哥娶回来的媳妇是只狐狸，果然月余之后，那陈大哥血肉枯槁而亡，徒留一具骨架。六岁那年，冷玉说村长家的儿子身后总跟着一个大姐姐，吓得那家伙魂飞魄散，家里人百般逼问，才发现此话果然没错，那家伙进京赶考的时候辜负了一个甜水巷里的女孩子，害得她投水而死。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时间长了，村中人都说冷玉这眼睛不一般，像是附着邪祟，都纷纷警告家中人里那小姑娘远点，久而久之，冷玉一个小孩孤零零的，也没了玩伴。直到十岁那年，有个方士路过这村子想要讨碗水喝，这村中人排外，竟然没一个人理会他，还是冷玉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瓷碗，站到了他面前去。

说来也怪，那方士一看到冷玉的金瞳，便驻足不走了，说这孩子有几分能力，那金瞳也不一般，能辨明邪祟，探阴断阳，不如随他一道去修行，日后必能有所成就。

当时，村中之人苦冷玉这个小姑娘久矣，二话不说便撺掇她的爹娘将她送了出去。而如今，这已经是冷玉离家的第八年了。她的师父那边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男女，一旦到了十五岁，就要暂别师门，云游四海，十年之后才得以回归。

用她师父的话讲，江湖与天下，皆在众生之间。不见众生，便无以论天下。

冷玉性格耿介孤僻，师门之中没有多少人谈得拢，唯有她临行那年刚拜入师门的小师妹萧绿兰同她合得来些，是以她离开师门后倒也没有前去拜访那些早已离家的师兄师姐，而是在中原遍寻名师，练了一套刀法，后来更是去铁匠那里煅了一口威风凛凛的九环大刀，名曰“斩煞”。

自此之后，冷玉进而能探阴断阳，斩杀邪祟，退能立马横刀，荡平宵小。有了立身之本，她便也不再怕些什么，便干脆想着，索性离开中原，到苗疆那边去闯荡一番。可没想到，刚一踏进苗疆地界，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冷玉虽久不出山，鲜问世事，但她这几年来，到底也是听闻，中苗两界素来不睦，如今更是剑拔弩张，此时这边界之间的密林深处布下阵法，想来就是为了防范有中原人擅自闯入。

不过，冷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拔足朝着那条金线牵引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阵法，冷玉也是要去看一看的。她出山云游之前，师门之中曾有一位她未曾谋面的师兄。那位师兄颇善奇门阵法之术，曾在后山之中留下不少阵法，而冷玉虽对解阵之事一窍不通，但在她左眼望来，正确的道路却是一目了然，靠着那只金瞳，她时常偷偷溜出去在后山闲逛，摘些野果打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