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八章 当两小无猜和从天而降变成同一人
又是一年秋，恰逢金桂飘香时，红府的四口人商量着晚上吃什么。鉴于茈静兰已经考取了国家公务员（虽然是在中央看仓库的，但也是金饭碗），他们决定今天奢侈一把，吃一顿大米饭。从吃薏米饭改为吃大米饭，米和米之间虽然只隔了一道横线（薏米的米粒上有横线，大米没有），但是味道却强了几百倍！
红秀丽当仁不让地去生火做饭，自从姐姐离开后，她一夜之间成熟许多，不但在周围打了数份工，贴补家用，前两年因为王朝权力更迭导致饥荒时，还把家里池塘的鱼、桃树上的桃子全拿出来给灾民吃——哪怕桃树给吃的再也长不出桃子，她也没有一丝后悔。她想，如果姐姐在的话，也一定会这样不遗余力地救治灾民的。
这几年的日子把红秀丽从温柔乡中打醒了，她以前对钱没什么概念，现在确实一分一厘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她以前觉得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现在更愿意关心周围人的生活状况，能帮一把是一把——因为看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她常常会想起自己无私的姐姐，一想到自己的姐姐，她时常红了眼眶。若是姐姐在，该有多好哇！
红秀丽早已不再责怪茈静兰，但是她也没办法真正去相信他。两人关系如一般的兄妹，可是遇到大事时，红秀丽的犟脾气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比如说，她现在在青楼给老板娘胡蝶管账，还认了老板娘当干娘。
起初，她是抱着薪酬高的想法去工的，到了后来，她却觉得和干娘在一起聊天很舒服，偶尔的，透过干娘的言论，她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不羁的姐姐，她甚至会怔忪，甚至留下泪来。干娘会问她怎么了，她常常苦笑，然后拿出自己的二胡，给干娘拉一曲。
红秀丽往炉灶里添柴，用毛巾抹了抹额头，一晃已经快五年了，明天，就是姐姐的生辰。姐姐，你在哪里呢？
她心里知道大概率姐姐不会回来了，可还是忍不住心底存着一点小小的期盼，期盼姐姐能回来，期盼姐姐能搂着她给她讲故事，或者姐姐不讲了，听她拉二胡也是好的。她现在二胡拉的连娘都说好呢！可是……可是，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呀？！
红秀丽的心被懊悔和自我厌恶揉捏着，她看着锅里雪白的米粒，竟有种想把它们一起扬了的冲动。可她还是忍耐下去，盖上锅盖，认命地煮饭。
若是姐姐回来，她连饭都没煮好，姐姐吃什么呢？姐姐不爱吃荤菜，她现在的豆沙包子做得可好了，回头蒸一锅，让姐姐尝尝！
红秀丽揉着面，想着事情，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她头也不抬大声道：“静兰，你去看看谁来了！”
快中午了，难道是来蹭饭的？呀，蹭饭可不行，她家的米只够五人吃的呢，要吃也只能吃豆沙包子了！
“是，小姐。”
茈静兰从厨房门前走过，轻轻回答。他的腰间仍然别着天亦悦赠他的太极剑，他时不时取出来擦拭。每当看到这柄剑上的光芒，他便会想到天亦悦的眼神，这两者是何其相像！若不是因为对方的嘱托，他也不会和红家的牵连越来越深。
这算什么？她死了，自己占了她的位置，还心甘情愿接过照顾她家人的责任，他现在居然有待在这里也不错的想法？！这两年他做梦时，皇弟紫刘辉的脸渐渐少了，浮现出来更多的，竟然是那个可恶的、丢下一地鸡毛给他的、缺了牙齿的女孩的脸！
茈静兰一边想着，一边走到门前，他打开门闩，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白裙，脚踩白履，手牵白马，浑身闪耀着淡淡光晕的女孩。
五官端庄可亲，眉间一点红莲花钿，发上一顶白冠，脸颊上一丝浅笑，配合眼里的神采，大气绝俗，倾国之姿，不过如是！
茈静兰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漏了几拍，他安静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神思，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用干涩的声音问：“敢问小姐有何事？”
“这里可是红府？”
少女对他行了一个抱拳礼，问道。
“是。”
茈静兰木然点头。
“敢问公子名号？是这红府中人么？”
“在下茈静兰，是红老爷的养子。”
茈静兰不知道一向警惕性很高的自己怎么这些话不知不觉就顺嘴吐噜出去了。等反应过来，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原来是静兰哥哥。在下天亦悦，多年未曾归家，又失去了记忆，所以没能认出，还请哥哥不要见怪。”
天亦悦又抱了抱拳。
茈静兰被这两声哥哥酥的半边身子都麻了，赶紧轻咳一声，转念想起对方说自己的名字，怔然道：“你说你是……悦儿？”
“正是。”
天亦悦笑着点头，“五戒师傅让我在十五岁生辰前赶回家，说你们都很想见我，我便赶在十五岁生辰前归来，没能认出长兄，实在抱歉。”
茈静兰赶忙摇头：“这没什么可抱歉的。快进来吧。”
他接过对方手中的缰绳，努力想把眼前亭亭立、身姿袅娜的少女和五年前的孩童联系在一起，却发现她们之间的联系是如此浅淡。不，确切来说，是他下定论太早。还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就能断言对方不是记忆里的悦儿呢？
他暗自思忖着，和天亦悦进了院子。红秀丽却在这时跑出了厨房，看到茈静兰，她拧着眉头道：“静兰，红豆沙不够了，你——”她的话在看见天亦悦的一瞬间全卡在了喉咙中，泪珠子顺着眼睑滚落下来，“姐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姐姐！”
红秀丽径直朝天亦悦扑了过去，直直扑进天亦悦的怀里，天亦悦虽然知道眼前比她矮一个头的是自己的妹妹，可她至今记忆都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只是凭着身体的记忆，任由妹妹沾满面粉的手攥着自己的衣袖，在她的怀里痛哭出声。
“对不起，我回来太晚了。”
轻轻摸了摸秀丽的后脑勺，天亦悦只想到这样一句话。
红秀丽从天亦悦的怀里挣脱出来，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表情似笑似哭：“姐姐，只要你回来就很好了，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她一手紧紧攥着天亦悦的袖子，一面转头朝院内大喊：“爹，娘，姐姐回来了，真的是姐姐呀，姐姐回来了！”
她高兴的语无伦次，喊完后，不知想到什么，竟又单手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这个给你，擦擦泪吧。要哭的话，尽情哭出来就好。”
天亦悦从袖中拿出一块费斯国的手帕，递给红秀丽。红秀丽接过，眼神一下就被手绢上精细的刺绣吸引过去，也忘记哭泣了：“好漂亮的手绢，这是哪个州的东西？应该很贵吧。啊，我看这上面的金丝，能买好几升大米了呢！”
天亦悦被妹妹的话逗乐了：“这样说的话，什么贵重的东西、美丽的东西都可以换算成大米，不，这些东西哪里比得上大米呢，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干脆全换成大米，天天躺在大米上，醒了就吃，吃了再睡，生活多美好。秀丽，你说对不对？”
红秀丽：“……”
果然，姐姐隐藏的嘴炮技能是一点没改。
红秀丽愤愤用手帕抹眼角。就在这时，红邵可和妻子蔷薇姬也匆匆赶来。蔷薇姬松开牵着的丈夫的手，奔向迟迟未归的大女儿，两手握住大女儿的手，泪水一下落了下来：“悦儿，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你把娘的心都带走了呀！”
“妈妈，悦儿不——”天亦悦想说自己不孝，这两字却被蔷薇姬单手捂住她的嘴消失。蔷薇姬摇头：“只有我们对不住你，哪里有你对不起我们，你回来，对妈而言就是最好的。快进来，快进来。静兰，你把马牵去马厩去，顺便去买红豆沙，秀丽，你手头上不还有一些红豆沙么，赶紧蒸了包子给你姐姐吃。她骑了一路的马，太累了，娘带她去歇歇，顺便叙叙旧。”
静兰&秀丽：“……”
虽然事实如此，怎么娘/夫人说起来就这么奇怪呢？！
静兰和秀丽领了命令各自离去。红邵可看见大女儿平安归来，想喊她的名字，话到嘴边，却发现怎么也喊不出来。还是天亦悦先喊了他一声爹，他才如释重负地回道：“悦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天亦悦浅浅的笑着。她听师傅讲起来过，五年前，是养父红邵可打定主意要救养母和秀丽而放弃救她，不过她并不怨他，甚至觉得他做得很好。她这条命是养父养母给的，如果当年不是养父养母在雪地里发现襁褓中的她，她不会活到现在，更不可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生而养之，一生难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她只觉得对不住养父母，哪里有责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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